2005年是个奇妙的年头。

还是新兴事物的互联网诞生了一股新势力，一大批网红横空出世。

既有《老鼠爱大米》的杨臣刚、《猪之歌》的香香，《两只蝴蝶》的庞龙这样以音乐出名的网络歌手，也有后舍男生、羌族双煞这样的搞怪新秀。

彼时，网络摄像头刚刚流行。

广州美院2002级雕塑系大四学生黄艺馨和韦炜为了打发毕业前的无聊时光，对口型翻唱了《as long as you love me》。

拍摄工具是35万像素的摄像头，DV软件剪辑，视频上传到学校校园网上后被迅速转载。

因为录制地点在宿舍，作品原唱是美国“后街男孩”，他们被网友称为“后舍男生”。

受到网友的热情鼓励，他们连续推出《分开旅行》、《I want it that way》、《童话》三首作品，发一首红一首。

现在的年轻人可能觉得那些表演没什么稀罕，但在那个没有智能手机、娱乐匮乏的年代，这些作品着实把网友都看呆了：视频还可以这么玩?

后舍男生的爆红，让正在成都上大学的小镇青年杨迪心痒痒了，他和发小周翔宇也成立了一个组合：“羌族双煞”，开始拍摄搞笑视频。

拍摄工具同样是50块钱买来的摄像头。

如果说后舍男生是中国对口型表演的鼻祖，那么羌族双煞就是这种表演方式的集大成者。

杨迪和周翔宇用特别简陋的道具和服化造型，一会儿化身白娘子与许仙演绎《白蛇传》，一会儿模仿张含韵“假唱”《酸酸甜甜就是我》。

伴随着《爱情大魔咒》、《Only Lonely》一系列恶搞视频的发布，“羌族双煞”也开始小有名气。

后舍男生和羌族双煞靠丰富的恶搞表情在网上崛起，刚进入南京外国语学校的章泽天什么表情都不用做，就成了校花。

章父来头不小：会斯通投资集团总裁、高级工程师、江苏省舞台美术协会副会长、江苏省电声协会理事、江苏省企业家协会常务理事……

有其父必有其女。

章泽天在高一就荣获了全国健美操亚军，国家一级运动员，同时担任学校健美操队队长。

跟那些完全靠脸的校花不一样，章泽天很早就明白圈子和人脉的重要性。

在南京外国语学校读书期间，有一天父亲突然问她：“国际奥委会主席罗格要造访南大，需要一个翻译，你准备好了吗?”

给罗格先生做翻译，这是可以写进人生履历的大事儿啊，章泽天一口答应。

她的英语成绩本来就很优秀，一直在等待能让自己的能力派上用场的重要时机——给罗格先生做翻译，毫无疑问就是她憧憬的那种机会。

这次零距离接触国际大人物的经历，极大影响了章泽天日后的很多人生选择。

同样是跟英语打交道，章泽天通过它打入高级圈子，罗永浩却用它谋生。

像许多新东方老师一样，罗永浩在课堂上也经常说一些段子活跃气氛，但他觉得自己跟那些“没文化的老师”不同，他的段子里有很多“知识分子才懂的梗”。

有学生把他在课堂上讲的段子录下来并剪辑成集，取了个“老罗语录”的标题，传到网上。

没想到，“老罗语录”迅速在学生圈中传播开。

三十而立的罗老师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以这种形式登上历史舞台。

有人看中他的势头，想把他和芙蓉姐姐捆绑销售，让他继续当网红，老罗一笑拒之。

事实证明，罗永浩的目光清醒而长远。

追捧者们从“老罗语录”中得到的印象：幽默、独立思考、阅书无数、耿直敢言、纯粹的理想主义者这些关键词，后来都成了老罗的标签。

2006年初，罗永浩向新东方递交辞呈。

因“不想看到优秀博客被埋没在垃圾里”，老罗跟黄斌创办了牛博网。

今天的年轻人可能没听过这个网站，但只要看看当时加盟的作者，就知道它的分量了：王小峰、韩寒、柴静、和菜头、宋石男、黄章晋、慕容雪村、梁文道、熊培云、冯唐、姬十三……

单是这些作者，就对得起“牛博”这个名字：牛人聚集的博客。

在后来《南周》评选的“叛逆网络知道分子”名单里，牛博网的作者一度占据半壁江山。

对老罗而言，牛博网是他命运的分水岭。

在此之前，老罗的巅峰只是一个网红英语老师;在此之后，老罗是一个连接知识分子和商界大佬的理想主义者。

他在牛博网攒下的江湖声望、人脉资源和被无限放大的理想标签，对他日后的多次创业过程影响深远。

不过，因为某些原因，牛博网很快就关门了。

风起云涌时

从陕西汉中市宁强县城坐私人营运的面包车，经过20多公里狭窄崎岖的山路，可以到达一个小山村。

村里有个建筑工人，因为儿子喜欢音乐，夫妻俩曾经拿出几万块钱来支持儿子的音乐梦想。

2008年，贾樟柯导演的影片《二十四城记》和监制的《荡寇》，分别成为戛纳电影节和威尼斯电影节唯一的华语片代表。

同时，他两年前的旧作《三峡好人》获选日本最大报纸《朝日新闻》年度最佳外语片奖、法国《世界报》年度最佳影片、世界最具影响力的专业电影杂志《电影手册》年度十大佳片第一名，风头一时无俩。

这一年，那个陕西建筑工人的儿子第一次去北京，给自己取了个洋气的名字：约翰逊·庞麦郎。

他独自徘徊在商场巨大的橱窗前，看着一双双设计精美的鞋子，想起自己多年追求梦想的经历，心生感慨，写了一首歌：《我的滑板鞋》。

6年后，扬名国际的贾导听到这首歌，泪流满面。

那年5月，汶川发生地震。

芙蓉姐姐拿出1.6万元积蓄捐给灾区，依旧感觉自己能力不够，她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网红”价值，希望将自己的知名度转化成财富，用来帮助别人。

在朋友的帮忙下，她创办了芙蓉天下文化传媒公司，并将自己的个人网站改版成芙蓉网，开辟了芙蓉姐姐健康精神家园板块，兼职当起了心理咨询师。

这份工作让芙蓉姐姐感觉到自己对社会有贡献：

“那段时间很多失恋的朋友、想自杀的小女孩，甚至有朋友遇到第三者的困惑也会来问我。他们都会叫我姐姐，也许他们的年龄还比我大。”

同样将知名度转化成财富的还有老罗。

他拿着冯唐给他的启动资金，创办了“老罗和他的朋友们教育科技有限公司”，后来被称为“老罗英语”。

老罗英语的品牌和口碑都很好：退班率很低，一直保持在5%左右;招生上也没什么困难，每100个学生里就有12个人是老学员推荐。

但这些并不能缓解老罗的焦虑：

“基本上每天一开门就是一万块钱不见了，被打劫也不可能这么吓人，我当时拿朋友的钱做，属于投资不是借款，赔了是不用还的，但怎么好意思呢?”

穷则思变，他经常在办公室熬夜琢磨如何赚钱，研究了很多市场营销专业的书籍，发现自己“走了很多弯路”，于是开始推出一系列改版营销方案。

就这样，商人老罗变成了广告人老罗。

他跑去音乐节打广告，又推出了适用所有课程的“一块钱计划”，还亲自策划了一系列营销海报。

在他的努力下，老罗英语仅用了一年，就让600万的总投资亏了300多万。

牛博网合伙人黄斌说，老罗并不适合独立创业，不会管理，是他的最大短板。

老罗坐在海淀的办公室里苦苦寻找生意转机时，任月丽在西单先迎来了人生转机。

2008年12月20日，周六。

西单地下通道的穿堂风呼呼地刮，把任月丽的脸吹得通红。

像过去4年里无数个卖唱日子一样，她坐在音箱上，开始弹唱《天使的翅膀》，网友“非我非非我”刚好路过，听得泪流满面。

他掏出手机拍下99秒的视频，传到网上。

空灵的声音和恶劣的通道环境形成的反差，很多北漂从她身上找到了共鸣，视频以火箭之势蹿红。

仅用了一夜，视频点击量就超过了300多万次，高峰期平均每分钟破万次，创下了一个互联网神话。

任月丽红了。

电视台、选秀节目、经纪公司纷至沓来，那段时间天天都有媒体找她去做节目，任月丽从媒体口中知道了自己被叫做“西单女孩”。

她很喜欢这个称呼。

“西单女孩”在电视上大谈自己的北漂经历时，无名小卒罗玉凤刚到上海。

为了找工作，她投了一万份简历，从总经理到服务员，她都试过。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罗玉凤认为零售业最适合自己，而要了解整个零售业的运作状况，就要从基层做起。

所以她去了家乐福超市当收银员，月薪1500元。

美人与丑小鸭

2009年，杨迪毕业，羌族双煞解散。

他在四川电视台找了个实习编导的工作，由于“台里不认识人”，连办公桌都没有。

实习7个月之后，杨迪对未来更加迷茫了。

刚好，他有个师弟在另一家卫视当实习编导，师弟喜欢他在羌族双煞时期的表演，邀请他去录制搞笑类节目《你最有才》。

杨迪扮成蒙娜丽莎，用“肢体假唱”表演《日不落》，双煞时期积累下来的基本功，让他赢得一片喝彩。

评委黄安说他达到了“旁若无人，死不要脸”的境界，随后问他：”你的梦想是什么?”

这个问题把杨迪问懵了，他当时正迷茫，不知道演戏的梦想能不能实现，随口说可能会去国外读书之类。

黄安听后毫不留情地说道：“那我知道你的未来是怎么样了，你的未来就是失败，你连自己想要什么都没想好。”

或许是这番话让杨迪决定破釜沉舟。

他回家后以蓝布作背景，每天在家里拍摄各种搞笑视频，以”羌族小煞"的网名复出。

杨迪辛苦追求的爆红，章泽天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

2009年7月3日，章泽天读高二，要重新分班，她捧着奶茶站在教室里看同学们拍照留念，一个同学为她拍了张照片并上传到QQ空间。

谁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不久后，张艺谋团队的工作人员来学校为《山楂树之恋》选演员，相中了章泽天，但她以“要上高三了，还是要以学习为重”拒绝了。

后来记者采访她：能和张艺谋导演合作，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很多人都很在乎这样的机会……

少女章泽天霸气回答：但是我不在乎啊。

机遇就是这么弄人，越不想红，就越容易红。

章泽天手捧奶茶的照片上传到网上几个月后，突然爆红，被网友称为“奶茶妹妹”，但她自己对此不以为然。

很少有人像她那样，年纪轻轻就对自己有了清醒的认识，她曾在一篇文章里写过这样一段话：

把握了生命中一个重要的机会之后，将会有更多的机会来到你身边。有些机会你需要把握，而有些机会你却要学会勇敢拒绝。

这不是鸡汤，纵观她这些年的经历，她确实遵循着这样的原则。

高三时，张艺谋团队又来到了章泽天的学校，这次是为《金陵十三钗》选演员，他们又一次找到章泽天，并又一次遭到拒绝。

《金陵十三钗》女主是个风尘女子，跟“奶茶妹妹”的清纯形象相违背，被拒绝也不奇怪。

章泽天拒绝了张艺谋，芙蓉姐姐却主动参演了一部电影《A面B面》，戏份不多，表演也中规中矩。

和首次触电相比，更让她有成就感的事是获得了2009年中国互联网经济领袖论坛“个人网站奖项”。

颁奖典礼在北大百年讲堂——她奋斗了三年都没考上的高等学府，如今却以东道主的身份欢迎她。

她在获奖感言中说：

“感谢大家公平、客观地评互联网上独一无二的芙蓉姐姐现象……我用自己的努力和奋斗缔造了平民文化的奇迹，树立了平民文化的榜样，让和我一样有才华、无后台、无背景的人不再畏惧世俗的指指点点，探索自己的成功之路。”

芙蓉姐姐在北大百年讲堂分享奋斗经历时，24岁的凤姐也做出了一个改变命运的决定：征婚。

2009年10月，罗玉凤在上海地铁陆家嘴站散发征婚传单。

本人对伴侣要求如下：

第一，必须为北京大学或清华大学硕士毕业生，必须本科硕士连读，中途无跳级，不留级，不转校。在外参加工作后再回校读书者免。

第二，必须为经济学专业毕业。非经济学专业毕业则必须精通经济学，或对经济学有浓厚的兴趣。

第三，必须具备国际视野，但是无长期定居国外甚至移民的打算。

第四，身高176–183左右，长得越帅越好。必须有刘德华那样的帅气、任达华那样的性感、立威廉那样的俊俏、谢霆锋那样的冷酷。

第五，无生育史。过往所有女友均无因自身而致的堕胎史。

第六，东部户籍，即江、浙、沪三地户籍或广东、天津、山东、福建、北京、东北三省和内蒙古等地户籍。西南地区即四川、重庆、贵州、云南、西藏和湖南、湖北等地籍贯者不予考虑。

第七，年龄25–28岁左右。即06届，07届，08届，09届毕业生，有一至两年的工作经验。06级毕业生需年龄在28岁左右，09级毕业生则需聪明过人，且具备丰富的社会实践经验。就职于国家机关，国有企事业单位者不予考虑。但就职于中石油、中石化等世界顶尖型企业或银行者又比较喜欢自主创业者要商榷一番了。

本人85年阳历生日为9月23日;身高146cm，平时穿高跟鞋153cm;体重40kg，綦江师范学校中师文凭。

这则征婚广告石破天惊，对象没找到，人先火了，她开始做广告，上节目，还登上了杂志。

“凤姐语录”也在网上开始流传：

“本小姐身高一米四六，9岁博览群书，20岁达到顶峰。”

“我现在看的都是社会人文类的书，例如《故事会》”

“往前推300年，往后推300年，总共600年没有人超过我!”

“男孩不能在智商上超越我，就只能在身高和相貌上弥补。”

“因为上海是一个经济中心，我这个人对征服经济世界蛮有兴趣的。”

“我在家乐福超市工作，世界500强。”

“要说我写诗的风格嘛，比较像顾城;写文章嘛，人家都说我像鲁迅……”

凤姐在上海受到铺天盖地的争议时，两百多公里外的宁波，有个流浪汉也走到了命运的转折点。

乞丐到皇帝

2010年1月30日上午。

爱好摄影的充电器配件厂老板屠先生，在宁波天一广场SONY门店试用新镜头时，看到一个流浪汉从远处“气宇轩昂”地走来。

“他身上有一种非常特别的气质，让我不由自主地拿起相机拍了下来。”

屠先生把照片发到了宁波摄影俱乐部和摄影社区蜂鸟论坛上。

2月23日，天涯论坛出现一篇帖子——《秒杀宇内究极华丽第一极品路人帅哥!帅到刺瞎你的狗眼!求亲们人肉详细资料》。

文中配图正是屠先生拍摄的流浪汉。

他蓬头垢面却气势逼人，将乞丐服穿出顶级T台走秀感，这种落魄与霸气并存的违和美感击中了万千人的审美，“犀利哥”由此而来。

短短一星期内，“犀利哥”红透网络，同时也被传统各大媒体大肆报道。

网友把他p进各类海报，毫无违和感。

他还登上了日本、韩国、欧美的媒体头条，当年英国《独立报》专门为他写了一篇报道。

日本最大的BBS“2Ch”上，网友将犀利哥和日本当红男星水岛宏的照片放在一起，两者惊人的相似。

即便2015年走红的欧美男模Ben Dahlhaus，身上还能看到犀利哥的风格。

犀利哥本名程国荣，70后，原籍江西上饶，当过兵，参加了98年抗洪活动。

程国荣原本有个幸福的家庭，2009年妻子在车祸中丧生，他受了极大刺激，精神出现问题，离家流浪。

走红后，为了改善生活，家人陪他找了一些工作。

2010年6月1日，犀利哥参加湖南卫视节目录制，为了安抚他的情绪，节目组破例让他在演播室里抽烟。

录制过程中，犀利哥全程坐在台下，从头到尾没讲一句话，全部由其叔叔在台上代言。

上节目不适应，他又应聘了配送员的工作。

培训人员给他做了系统培训，教他接单、找路。可惜长时间的流浪和严重的精神问题，让他无法与人进行正常的沟通和交流。

这份工作没做多久也放弃了。

7月6日，以他为原型的电影《犀利哥传奇》在南昌举办开机仪式，犀利哥应邀到场，开场前在洗手间躲了两个多小时。

他在人群中极为不适，躲在后台又哭又叫，几次周折后，精神问题更加严重，连日常生活都维持不了。

天地之大，并没有一份工作适合一个精神不稳定、丧失社交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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